对话人
北京中医药大学卫生法专家 卓小勤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 刘俊海
法制网记者 赵 丽
对话动机
一直以来，医疗腐败问题备受诟病，并被认为是看病难、看病贵背后的一大推手。相关部门为此屡屡进行打击，然而，医疗腐败屡打不绝，甚至有“前腐后继”之势。究竟哪些原因导致医疗腐败打而不绝？如何根治医疗腐败？《法制日报》记者就此与北京中医药大学卫生法专家卓小勤、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刘俊海进行对话。
□ 对话
记者：医疗腐败的话题讨论已久，为何一直得不到根治？
卓小勤：我认为其中的问题根源是以药养医，这是一系列医疗腐败的根源。在我国医疗卫生事业发展早期，因为资金和资源相对不足，因此允许医院可以在药品、医疗器械的批发价格基础上加价25%卖给病人，这部分收费用于医院发展，也包括给医生发工资。
但是，时间久了，这一做法就造成了医院为自身的经济效益而采购价格较高药品的问题，因为“卖药挣钱”。市场上也就相应出现了大量的制药厂不断对药品加价。同时，大量药厂的出现，也造成了产品过盛，由此带来恶性竞争。药厂为了自己的药品能够卖给医院，自然就会出现大量的药品回扣等腐败行为。这不仅只是对医院和医生滋生了腐败，对药监部门而言，也滋生了腐败。
因为医务人员的工资与药品、器械等挂钩，因此为了多拿钱，医务人员与患者之间也会出现利益冲突。而许多医务人员并不为患者着想，只为多拿钱，就给患者多开价格高的药，不管其是否合适、疗效好不好。
记者：在我们的采访中，有很多医生表示，“医生收入付出不成比例是医疗腐败的导火线”，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卓小勤：说到医生的收入问题，确实存在着付出与收入不成比例、收入较少的问题，但这是我国医疗体制所决定的。虽然说目前医生挣钱并不很多，容易造成一些心里不平衡，但是也绝对不能为了医生自己的利益，损害病人的利益，滋生医疗腐败。
刘俊海：医生的收入确实不是很高，而且相应还要承担比较大的风险，这是滋生腐败的一个原因，一些医生为了自己的利益多开药，或者向病人要红包。而现在也养成了一种风气，就是病人如果不给主治医生红包、不给手术医生红包，病人心里都觉得不踏实。
记者：还有业内人士提出这样的看法——医院官员腐败也是医疗腐败的一个原因。
卓小勤：现在的医院官员腐败也是一个大问题。比如医院的院长握有很大的权力，像一批药品如果想要进入医院，首先要过的就是院长这关，这自然就会滋生腐败，像一些医院的工程也是这样。但根本原因还是“以药养医”这种制度，给了他们腐败的土壤。
刘俊海：目前医院的管理和收入不够透明，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不透明，都是由医院掌权的高官来进行操作，而其他工作人员和广大群众都无从得知。包括像医院药品的采购、工程的招标等等，过程都不透明，这都给滋生腐败留下了很大的空间。
此外，有些医院的领导不按规章法规办事，领导的个人意志非常专横、法制意识非常淡薄，重人治而轻法治。
记者：如何才能根治医疗腐败问题？
卓小勤：首先是要改变“以药养医”的政策。其实早在上世纪90年代时，有关部门就已经开始重视这个问题，提出医药分家，但是政策还没有出台就遇到很大的阻力。因为药品的收入占到医院总收入的70%以上，如果斩断，势必就要提高医疗费用，这样做会造成一个新的问题，药品费还没有降下来，医疗费又涨了上去。
记者：这样的“阻力”现在还存在吗？
卓小勤：现在咱们对药价虚高等问题的惩处整治也是有成效的，比如打击药品广告等，但是我认为作用并不明显，我们应该在产业结构调整上入手解决问题。
第一，对大量的药厂进行整治，进行企业兼并。这样做的好处是对于这些药厂不论从定价、生产过程、流通过程等都能够很好地进行规范和监管。现在的监管之所以非常困难，就是因为有大量的药厂存在，很难全部监管到。而且这样做也会使药厂的违法成本加大，如果出现有类似贿赂、药品质量不合格等问题，就进行停业整顿，这样做会使得药厂损失非产多，一次警戒他们不敢违法。
第二，解决医务人员的收入问题，提高他们的收入，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现在，针对医务人员的腐败，虽然有惩治措施，但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应该要进行综合整治。要想提高医务人员的收入，应该允许医务人员开设符合标准的个体诊所。但是这样做还需要有相应的社会资源和社会配套设施做保障。
第三就是要加强行业自律，并不断完善法律，对于医疗腐败问题更好地进行惩治。对于医生和医院要加强法制宣传，同时进行自律，规范行为。一旦发现问题，要进行严厉地制裁，情节严重的应清除出医生队伍。
在监管问题上，政府相关部门应不断加大监管力度，但是一定要做到政企分家。现在，相关部门的人事制度存在问题，经常出现某医院的院长因为工作优秀被调至卫生局当局长的现象，这样做会严重阻碍监管，同时监管公平公正也会大打折扣，我认为应该改革这种体制，如果不改革的话，监管无从谈起。
刘俊海：针对以上这些问题，我认为对于医生收入较低的问题，可以适当提高挂号费、诊断治疗等费用。但是同时，药品的价格一定要降下来，并且不能与医生的提成等挂钩。医生的诊断是靠自己的劳动来进行的，相应提高这部分劳动的价格是合理的，但是药品以及一些检查的费用过高就不合理了，应该要降下来。另外，对于药品采购问题，现在有的地方实行由卫生主管部门统一进行药品采购，这样做也是不错的，但是对相关卫生主管部门的腐败问题也要关注，进行监督。
医院的领导不能滥用自己的权力，对于药品采购和医院工程建设等工作要严格按照相关规定执行，要公开招标，遵守行业制度。同时，对外要加大透明度，要对医院内部和社会公开相关情况，接受群众的监督。同时，也要鼓励那些落榜的药商、工程单位进行监督，如果发现招标中的违规现象，及时举报。在领导班子内部也要进行监督，领导间互相监督、互相检查、互相促进。纪检监察、卫生局等相关部门也要发挥监督作用，认真监管，发现问题及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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