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是人类的梦魇。医学界想尽各种办法干掉癌细胞,“饿死癌细胞”就是近年来的舆论热点。最近,一则《肿瘤被中国医生用“小苏打”饿死》的新闻热传,被某些媒体誉为“癌症神奇新突破”。癌细胞真能被饿死吗?小苏打为何有如此神力?带着这些问题,记者向权威癌症专家进行了求证。
小苏打功效被夸大神化了
这几天,由“浙江日报-浙江新闻客户端”最早发布的一篇报道在社交媒体和门户网站上刷屏。报道指出,早在2012年,浙江大学肿瘤研究所胡汛教授和浙大二院放射介入科晁明教授合作,在40位中晚期肝癌病人身上尝试使用“饿死癌细胞”的治疗思路,有效率竟然达到100%。初步统计,病人的累计中位生存期超过3年半。本报记者在阅读了这篇早在8月2日就发表的论文后,还原了真相。
第一,小苏打只是抗癌配角。
论文提到:“在小规模对照临床试验中,碳酸氢钠(小苏打)配合动脉插管化疗栓塞术(TACE),肿瘤缩小率是100%,而单独使用TACE,肿瘤缩小率是63.6%。”小苏打其实是配角,主角是TACE疗法,可以通过血液循环,把高浓度化疗药打入肿瘤组织中,同时堵上供应癌细胞的主要血管,让其缺氧缺粮。以往,TACE对个头大的肿瘤治疗效果不太好,而此次研究,就是专门针对效果不佳的大的肝癌,把小苏打也送到肿瘤里面,改变肿瘤局部微环境,提高TACE效果。
第二,小苏打发挥了压制乳酸的作用。
肿瘤是个复杂的系统,其周围环境有一些“帮凶”,让它在恶劣环境下保命。乳酸就是这样一个帮凶,会分解成乳酸根和氢离子,帮肿瘤细胞在葡萄糖含量很少时节约利用,在没有葡萄糖时进入休眠状态,并随时恢复生长状态。胡汛团队想到用碱性物质,比如小苏打去除氢离子,让落单的乳酸很难成气候。
那么,是否真的像某些媒体所说,攻克癌症指日可待?中国临床肿瘤学会基金会副理事长、南方医科大学肿瘤中心主任罗荣城教授表示,这只是一个小样本的初步临床试验,无法从统计学上证明究竟有多大效果,也不知道能否延长生存期。
对于哪些癌症病人可以接受这个治疗,晁明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给出了回答,“我们的临床试验研究范围是中晚期的原发性肝细胞肝癌。这个中期、晚期的定义,不是老百姓口中经常提到的以时间为分界的中晚期,而是有严格的医学标准:肿瘤大于3公分的叫中期;肿瘤出现脉管侵犯的就是晚期。针对一些已经出现腹水、黄疸的终末期患者,很遗憾,我们尚没有突破。对于其他肿瘤,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但这个原理对大部分实体肿瘤有普遍意义。”
癌细胞究竟能不能被饿死
早在40多年前,美国哈佛大学的弗克曼教授就提出了“饿死”癌细胞的设想。众所周知,所有细胞都需要营养,而肿瘤是一个超级生物,要“吃”东西才能生存和生长,对能量的需要特别大。因此,癌细胞必须改变其新陈代谢,以提供生存、生长和扩散所需的额外能量。后来,科学家们各显神通,大开脑洞,从各种角度想方设法断了癌细胞的粮路。
2011年,英国帝国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在《自然·细胞生物学》杂志上发表报告说,抑制NF-kB蛋白质,癌细胞就不能按需转换能量供应方式,进而“饿死”,这一实验是在体外肠癌细胞上进行的。2016年,美国杜克大学的研究人员在《癌症研究》杂志上发表研究指出,可以改变癌细胞的代谢方式,使其对胱氨酸成瘾,进而通过剥夺癌细胞的胱氨酸供应来饿死它们。这一实验是在小鼠体内针对肾细胞癌进行的。
中国科学家不甘落后。2014年,清华大学颜宁教授团队发现,如果能破译转运蛋白GLUT1的工作机理,就可能实现葡萄糖转运的人工干预,切断癌细胞的“口粮”。不过,颜宁教授很快便在微博上澄清说:“GLUT1的结构是我们的第一个阶段性成果,更多问题值得做数十年。”
绝大多数研究集中在细胞和动物上,颜宁的研究更是在蛋白质分子层面的研究,而胡汛和晁明的研究是在人体进行的,似乎是一大突破。但样本量小和有效率高达100%,以及只针对巨大肝癌,让国内外很多同行觉得难以相信。毕竟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晚期肝癌的治疗刚刚实现了突破半年中位生存期的目标,接下来的目标是提高到1年;以往动脉插管化疗栓塞术治疗的平均客观有效率为35%,而这一报道中,患者中位生存期成倍增长,有效率更是达到难以置信的100%。罗荣城教授表示:“任何的癌症治疗方法,都不可能百分之百有效或百分之百没有副作用。有些靶向药物的有效率高达90%以上,也只能用‘几乎’或‘绝大多数’这样的词汇。”
癌细胞究竟能不能被饿死?罗荣城教授专门与他的导师、中国抗癌协会理事长郝希山院士交换了意见。在郝希山看来,绝不能用简单的“饿死”来报道这样的研究。所谓的“饿死”,就是阻断肿瘤组织的血液供应,断了能量的供给。但肿瘤的发生发展还需要其他养分,比如氨基酸、维生素、矿物质、水分等,不能将其统统归纳为营养代谢。癌细胞是饿不死的,它们会掠夺周围正常细胞的养分来保命。就新研究而言,罗荣城解释说,小苏打是临床常用的一种药物,送入体内后会发生理化或生物学反应,可能影响体内微环境,抑制肿瘤生长。
“但胡乱使用‘饿死’两个字,是非常糟糕的事情。”罗荣城强调说,肿瘤的发生、发展、增殖、分化、血供、转移等,是非常复杂的问题。即便是新研究中的TACE影响肿瘤糖代谢,也有很多环节会带来影响,比如甲基化、细胞活性、免疫微环境等变化。除此之外还有关于肿瘤整体代谢以及代谢以外的研究,它们的机理都不一样。所以,我们看到的临床现象,并不一定就能推论出相应的结果。
癌细胞的死亡还可能受基因突变、氨基酸代谢、酸碱平衡等因素的影响,需要后续研究来揭开其分子机理,才能更好地指导临床应用。但是,很多媒体用“饿死”肿瘤细胞来误导公众,夸大报道一些新研究,给了肿瘤患者不切实际的期望。更有甚者,现实中真的有癌症患者不吃不喝,试图“饿死”癌细胞,结果营养摄入不足、免疫功能低下、严重消瘦。没饿死癌细胞,病人先吃不消。
总之,在罗荣城教授和郝希山院士看来,这一新研究对人类攻克癌症的贡献还不够大,只能说在肿瘤防治的研究上取得了新进展。而肝癌和其他肿瘤的治疗现状,并不会被这个新发现而迅速、彻底地改变,这也并非一个历史性的贡献,还是期待更多的大样本研究。胡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们的研究,我们认为代表了一个治疗肿瘤的新理念,有理论上的意义。原发性肝细胞肝癌是检验这个思路最好的模型,我们突破了大肝癌疗效差的瓶颈,这是一个进步,但离终极目标还很远,需要我们这一代人乃至下一代人坚持不懈地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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