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9日11时30分,广州杨箕村,村民李洁娥跳楼身亡。50天前,3月21日,她位于杨箕村永巩二横8号的家,被广州市越秀区法院拆除。
这是杨箕村最后的社区生活。
拆迁的阴影,摧毁了大部分邻里的旧温情。签不签协议,获多少补偿,邻居们彼此揣测。由于搬迁迟迟无法完成,杨箕村的回迁计划已经从2013年拖到2014年。对早早签过协议的人来说,等待过于不耐烦。昔日邻里关系如今变得微妙。
2010年,杨箕经济联社起诉“钉子户”,在诉状上,69个村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这些昔日街坊早日动迁。
李洁娥跳楼之后,留守村民的生活并未能得到改善,目前村子进出受限,而村民们的出行亦多有不便。李洁娥的决绝举动,亦未阻挡广州“城中村”改造的步伐。
“城中村”改造面临的一个难题,就在于如何平衡好各方的利益。尤其是,随着“城中村”改造的常态化,各方的利益诉求也一直在变化。一定程度上,广州通过引入社会资金,可以将政府与被拆迁村民之间的矛盾尽量缩小。但与此同时,相关拆迁程序与过程备受争议。
2011年1月18日,杨箕村土地出让项目在广州市房地产交易中心拍卖,在整个拍卖过程中,只有广州富力地产举牌,没有其他开发商竞价,地块直接以4.7265亿元底价成交。这被很多村民指责为“走过场”。
直到现在,杨箕村的土地性质仍为集体所有——多份司法材料佐证了这一点。“为什么没有转为国有土地就拍卖给了地产商?这就是地产商和杨箕经济联社合谋的结果。”北京才良律师事务所主任王才亮认为。王是三户杨箕村留守村民的代理律师。
依据《土地管理法》第43条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进行建设,需要使用土地的,必须依法申请使用国有土地。”
2011年3月,杨箕村五名未签约村民将广州市国土资源与房屋管理局告上法院,要求撤销上述招拍挂行为。村民认为,杨箕村土地拿去拍卖,并未经过全体村民同意,严重侵犯了村民的合法权益;广州市国土资源与房屋管理局则表示,已征得98%村民同意,招拍挂符合规定。
王才亮认为,村民的房屋受法律保护,不能依靠少数服从多数的决定来剥夺。但这种操作手法并不仅限于杨箕村,在广州“城中村”改造中很常见。据《财经》(博客,微博)记者了解,另一座“城中村”——琶洲村的改造同样涉嫌程序违法。2009年9月,保利地产(600048,股吧)以1.42亿元底价获得琶洲村改造项目——同样无人竞拍,挂牌出让条件堪称“量身打造”。
琶洲村一名留守村民对《财经》记者说:“(集体土地)没有征收,也没有转为国有土地,就直接卖给了保利地产。”
“广州城市发展很快,如果走正常的招投标程序,审批的时间会很严格,周期也长。所以广州现在很多地方的做法都是简单化了,直接从农民手中拿回来,再卖给地产商。”北京市盛廷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志同总结。
李洁娥这一跳,并不意味着杨箕村拆迁的结束。按照2009年广州推出的《关于推进城中村(旧村)整治改造的实施意见》,广州将用十年左右的时间,基本完成138个“城中村”的改造任务。
最后的日子
梁永权家五楼客厅,是李洁娥房屋被拆后,最后寄居的地方。和所有“钉子户”一样,这栋房屋外墙破损、窗户尽失、家徒四壁,但仍呈现出维持着整洁和尊严的努力——窗上糊着报纸,地板革用水擦过,进卧室前,主人还换了鞋。
拆迁同时摧毁的,还有家庭的温情。3月28日,李洁娥离开医院时,对前来接她的大儿子哭诉,在里面签了不明不白的协议,记不清楚写了什么,但儿子态度冷漠。李洁娥回来偷偷对邻居说,儿子自己开车走了,没有送她。
4月中旬的一个周末,还在上学的小儿子回来看李洁娥,寄居在邻居的客厅中,小儿子叹着气担心,就快放假了,以后不知道该在哪里住。此后连着几日,李洁娥都睡不着。
“儿子、女儿们,妈妈欠你们的太多了,房子的事只能靠你们去追讨了,对不起你们了!”李洁娥在遗书中写道:“我心真的是很辛苦……我要走了,走了就没有痛苦了……”
在一张留给姚慕嫦的巴掌大小的纸片上,李洁娥按上鲜红的指印,对人世最后嘱咐:“嫦,希望我不在人世,你的性格要改变,不要自以为是,学会尊重别人,好的人要信。紧记。李洁娥字 2012.5.9。”
回到4月中旬,李洁娥从越秀区拆迁办回来,面如土色。拆迁办的人说,由于迟迟不搬,发给其他住户的2万元搬迁奖励,没有她的份了。“产权证没有,补偿不知道怎么发,搬迁费也没有,这可怎么办。”邻居们记得,面对冷硬的文件条款,她面色惶恐。
在二审判决中,法院认定,李洁娥不享有所涉宅基地的所有权,且“因土地与地上建筑物是不可分割的”,房屋也应交还给杨箕经济联社。法院特别提到,应按照《杨箕村“城中村”改造房屋拆迁补偿安置方案》规定对李洁娥做好安置补偿工作,但并没有提及具体如何补偿。
没有达成安置补偿协议,甚至李洁娥已经没有时间去争取了——在二审判决后,她的房子很快就被强制拆除了。
此后的日子,上访就是生活的主要内容。省市两级人大、政府、检察院,各处都去过了。夹在人群中排队、提交材料,然后是无尽的等待。这是一个让人逐渐丧失希望的过程。5月初,又一次例行的上访、例行的被踢皮球后,回来的路上,李洁娥突然对同伴说:“这些都没用的。”
梁永权发现,李洁娥常常吃着饭就开始发呆,筷子停在空中,眼神空洞,含着胸,缩成一团。原本就瘦的人脱了形,最后一个半月掉了10斤,1米65的个头,只余80多斤。
5月7日,倒数第三天。李洁娥和姚慕嫦再次去越秀区司法所上访。一进门,李洁娥就跪了下来,提到死:“求求你们了,我真的想死。”
临走,姚慕嫦替李洁娥收拾东西,在材料袋里发现了遗书。司法所的人不以为意,“不会有事的,她的遗书两个月前就写好了。”
5月8日,倒数第二天。李洁娥突然显得有些高兴。当晚9点,她和姚慕嫦、梁永权三人拣了些废品去卖,姚慕嫦在前面拉车,李洁娥在后面推,猛一用力,板车整个翻倒在地。李洁娥站在一旁,放声大笑,“整个村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姚慕嫦也跟着笑起来,“你怎么那么开心。”
5月9日。这是她们约好去省政府上访的日子。早上7点,李洁娥在被窝里说,“我不去了。”
“你不去,以后我也不带你去了。”姚慕嫦有点生气。
以后,其实没有以后了。
上午10点半左右,村民梁永权发现李洁娥的遗书,冲出屋门四处寻人。在已成废墟的村庄北侧,一栋待拆的五层小楼上,他看到了李洁娥。“点能(方言,意为‘怎么能’)这样拉人拆屋,拉人拆屋啊。”一向温柔的她大声喊着,一面向楼下抛洒遗书。
十多个村民在楼下围着,不敢上去,有人报了警。11点25分左右,消防车从杨箕村西南路方向进入。
就在消防员下车的那一刻,李洁娥伸开双臂,跳了下来。
(责任编辑: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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